昨天游八公寺顶山奶奶庙,其间,我走进一座殿堂,见一隅置一案桌,内侧孤坐一女道士,面容清癯,40来岁的光景,着道衣,手执书卷,旁若无人般端看着。
其时殿内游人仅我与友人,空旷寂静,毫无声息。我逡巡至女道士桌前,她亦有觉察,慢慢放下书卷,微微仰头,面色和悦。
“请问你来此出家几年了?”我态度诚恳恭敬,微笑着问道。
“五六年了。”显然,她并没有觉得我的唐突。并且语气舒缓,操着地地道道的寿县方言,和颜作答。
“有子女吗?”我索性直截了当了。
“有啊,他们都住在城里。”
“那么,你在这里每天的生活是怎样的呢?”
“有食堂,十几个人一起吃饭。每天五点起床,坐禅,早饭,上、下午我都要来这里护殿,这是我的职责。晚上8点睡觉。”依旧神态和悦。
“习惯吗?”
“怎么不习惯,”她微笑着说道。“我们出家人与世无争,来这里修的就是内心的清净,无世俗杂念了。”
在她说话的中间,我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书卷,一本厚厚的《道德经释义》,她已经阅读了近一半。
走出殿堂,友人直呼,来此修行真好,这里多清静啊!平时我们争来争去什么意思,来这里什么都想通了。不料他转念一想,又说道:“看她也不过40多岁,在家带带小孩子也好,她怎么能放得下就跑到这里来了呢?”语气里充满了疑惑。
其实,友人的疑惑真是问到了问题的关键,就是“能否放下”。我们俗人,迷恋人世间各种诱惑和欲望,又为情所困,是所谓“放不下”也!
由此,我想起了民国名士,李叔同先生(别号弘一法师),1918年,时年39岁,事业正风生水起的李叔同,突然别妻抛子,剃度虎跑寺,皈依佛门,出家当了和尚,一时舆论大哗,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。
后来,直至1948年11月28日,弘一法师的学生丰子恺先生,在给厦门佛学会演讲时,才把自己悟得的“道理”公之于众。
丰氏认为,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层:一是物质生活,二是精神生活,三是灵魂生活。物质生活就是衣食,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,灵魂生活就是宗教。人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三层楼。懒得(或无力)走楼梯的,满足于衣食,就住在第一层,这在世间占大多数。其次,高兴(或有力)走楼梯的,就爬上二层楼去玩玩,这就是专心学术文艺了。对二层楼还不满足的,就再爬楼梯,上三楼去,这就是宗教徒。他们做人很认真,满足了“物质欲”、“精神欲”还不够,必须探究人生的究竟。他们认为财产子孙都是身外之物,学术文艺都是暂时美景,连自己的身体都是虚幻的存在,因此他们追求灵魂的来源、宇宙的根本,这才能满足他们的“人生欲”。
因此,丰氏认为,李叔同出家是必然的。
我不知道这位女道士是否亦有丰氏所言的人生境界,但我想,即便今天能够出家,至少应该是大彻大悟的吧!是所谓看破红尘了,所以才与世无争,来此修身养性,乐于过这种青灯孤影、吃斋坐禅的清苦日子。否则的话,像我辈内心“不干净”的俗人,只怕一天也耐不住的!(孙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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